撇捺横勾

托恩出去短途旅行，总之约了在火车站一类的地方见面，天很冷火车又很早，俩人一见面都觉得对方穿得不对，托说你这又要风度不要温度了，你这风衣能抗得住啥！玛觉得托穿件短得腰都露出来的羽绒夹克也很可笑，并解释好几件薄衣服套穿保暖效果好过一件厚衣服单穿，我在家给玛莉娅也这样穿。但来都来了，争也没用，站在站台俩人都是跺脚哈白气，过会儿火车来了一起挤进去，找到座位以后俩人坐好，玛前阵子离职交接累够呛，准备趴小桌子上睡会儿，托说你这么大人趴这么小桌子，等到地了浑身都得疼。玛遂直起身抱起胳膊，脑袋磕窗玻璃上又闭上眼，火车很快启动，开出去半分钟托就听到玛的头壳和车玻璃疯狂碰撞，他说玛恩纳，玛说，嗯？他这个嗯都被车玻璃撞得抖了两下，托说我是不是死的啊，又是小桌子又是窗，你没别地方可以靠了吗？玛半睁着眼睛然后靠过来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，托说，请你不要用耳朵打我的脸。玛不搭理，托只好伸手去扒拉他耳朵，他挠挠耳朵根，玛缩缩肩膀，猛然杵了他一拳，然后不动弹了。
旅行对上班族来说是奢侈品，玛显然也不是很擅长，托带他去喝些花里胡哨的饮品，点了名字最长的那个，店员做好了笑容满面地递给他，他双手去接，懵懵地捧着，半边耳朵都不自觉耷拉下来，低声问人家要勺。店员说啊，您用这根吸管就能喝咯。托憋笑憋得要把下嘴唇咬破，清清嗓子故作严肃，对店员说，我来杯拿铁。从店里出来俩人都嘬着吸管喝自己的饮料，托问，好喝不，你那杯比我贵十五块呢，玛一声不吭把自己那根湿漉漉的吸管杵他嘴边，托就探头去嘬，玛问他，好喝吗托兰。托说还行吧，像加了很多糖的杂粮熬的粥。玛说嗯，你的呢？托说我这就咖啡加奶，能难喝到哪儿去啊？玛看看他，显然暗示他应该礼尚往来，他们就交换了手里的杯子，玛默默喝着拿铁，托问他，也就那样是吧？
也就那样，玛表示赞同。
然后再也没把俩杯子换回来。
晚饭时托有了经验，点了不会被抢走的饮料，酒，但尽管一晚上喝的都是可乐，从餐馆出来和他一起往住处走的时候，玛似乎还是有那么点微醺。他带了个拉杆行李箱，虽然是万向轮，但这小镇铺的路显然不适合任何轮，遇到几个石砌台阶，托还得先走上去帮他提溜这箱子，他一搭手，玛立刻撒手站在下面啥都不干了，托腹诽，公子哥，眼里没活。他拎着玛的箱子站在台阶上看他，后者定定站着，这会儿略比托矮那么三四指高度，一个念头闯进托的脑子：倒是适合亲嘴。四下无人，安静得路灯光都好像凝固，玛跨上台阶，一个又高又瘦的影子劈头盖脸地把托半个人罩住，玛低着头贴得很近地看他，金发的碎有几捋都掉到他脸上，托心想这时候踮脚就太愚蠢了吧……玛猛然低头，用很硬很硬的脑壳猛然撞了他一下，然后拖着自己的箱子轱辘轱辘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第二天一早七点差十分，玛的生物钟准时运作，他醒了。床挤得他翻个身都难，也不知道干嘛订的时候干嘛死要面子订双床。他在被窝里窸窸窣窣掏手机，托闭着眼睛说你特么够忙的，还有工作啊——玛说我在看客房服务，APP上可以订早饭。托整个人蜷起来缩在被窝里，闷闷地说劳烦您也给我订一份。玛感觉被窝里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缠住自己的小腿，和昨晚像要切断他大腿供血一样死命地勒不同，现在托兰的尾巴只是不轻不重玩闹似的圈住他。玛捞起一个昨天扔到地上的枕头，坐起来，冷空气让他哆嗦了一下，他又在地上随便捞了一件衣服，是托的外套。玛睡觉只穿件T恤，T恤套羽绒服，靠在那枕头上开始划手机。他问托，你要什么面包？托说啊？随便。玛给他报菜名，有可颂，有高卢棍，有舒芙蕾，有松饼……托说哪个比较软我吃哪个，后来选饮品，也说哪个比较甜我喝哪个。说着说着托打哈欠，在被窝里乱捞一通，最后抓着库兰塔尾巴说我再睡会儿除非有人来杀你不然别叫我了，再半小时！就给我半小时。
结果半小时后托还是睡眼朦胧，玛把他摘下来他差点没把那件可怜的T恤扯烂，玛去门口拿送来的早饭，他穿着睡裤，T恤，托的外套，出去又进来，端来两个木质的小桌子。托赏光打着哈欠坐起来，又缩回去，好冷！他边缩边甩出尾巴把玛也往被窝里拽，玛说你可以穿我的衣服。托等他坐回被窝，又用尾巴在地上找玛的衣服，胡乱捞到件衬衫穿上了，扣了三颗扣，袖口直盖到手背。托干笑：是为了显示这种身高差才让我穿的吗骑士老爷？玛不置可否，把放着早餐的小桌子搁到托面前的床上，把枕头垫在托身后的床头板上，托看看他，爬起来，故作惊讶说你什么时候学会伺候人啦骑士老爷！玛皱眉道，玛莉娅——他刚说三个字托就笑出声，说是是，您的殷勤还能是哪儿来的，我都是沾光，实在不好意思。萨卡兹穿着他的衬衫，袖口没扣，晃荡晃荡的，用盘子里的舒芙蕾沾奶油吃，玛心想其实后半句是玛莉娅在家可不准在床上吃早饭……他沉默着喝自己的红茶，慢慢往被窝里，一点点地坍缩，最后把头靠在托肩上。
托看看他：等我吃完了再说别的啊
玛：…………只是觉得你的外套这样单穿很冷而已。